每到隆冬時節,想要看雪的念頭總隨氣溫下降而愈發升騰——大概是因為山城重慶下雪好似過節,越稀缺,越珍貴。
在北方看雪的經歷至今猶記。那次我飛赴異地參加友人婚禮,剛出機場就與冬雪不期而遇。我這他鄉之客,頓時像置身于冰雕玉琢的白色童話中。一路上,我隨時采一片雪花,隨地搓一個雪球,逢人便想打一場雪仗,好不暢快。
也許和“月是故鄉明”一樣,對雪的喜愛一旦成為一種情懷,便也只能“雪是故鄉親”。即便重慶少雪,對于雪落山城的渴望仍像是深埋雪地里的種子,在寒風里意欲破土。
“七鹿坪下雪了!”這天,聽聞重慶涪陵的小眾景點剛降初雪,我欣喜過望,和友人驅車進山,赴一場冰雪之約。
剛一上山,只見天地已被雪串聯,大片雪花爭相撲向臉頰,直往厚厚的圍巾里鉆。對面的山頭一片潔白,草尖、樹梢和屋頂已被雪這位畫師抹去了本來的輪廓。樹上的燈籠,被熱情的雪緊緊擁抱,隱約透出一抹柿子般的紅,遠遠看去,宛如紅梅點點與雪相映,白里透紅,分外嬌媚。
向林深處走去,踏在雪上的足音咯吱咯吱,細密的破碎聲好像碾過枯葉,卻又分明能嗅到雪地里草木沉香的味道。道路兩旁的樹“著裝統一”,掛滿雪凇,寧靜而柔美。用手輕輕一碰樹枝,雪花撲簌簌地落下,如絮飄灑。走到風口處,雪花又像一群調皮的孩子,一會兒捂住你的口鼻,一會兒撩撥你的頭發,一會兒在你的肩頭“玩滑梯”,歡快地沖人嬉笑。
三步一景,五步一畫,白雪讓流連此間的人放下對冬天的戒備,在雪地里盡情玩耍。開心之余,我忽然為積雪之下那些不知面目表情的植物感到擔憂,它們是否怕冷?但轉念一想,一草一木皆有情,它們或許也和我一樣,年復一年守在山城,對這場珍貴的雪盼望多時。
越往山下走,雪勢漸微,只有樹冠上的積雪依然豐潤,像一株株飽滿的白蘑菇。見過北方的雪,那“雪粉華,舞梨花,再不見煙村四五家”的豪放氣勢,至今仍停留在夢里。眼前這七鹿坪的雪,畢竟帶有南方的柔情,來時默默,去時悄悄,但卻更合我在家門口賞雪的心意。
返程時,車窗外,雪片依舊輕盈起舞,不斷敲打著車窗,也許是想鉆進車里,讓我帶它回家。我打開車窗,伸手邀它一起取暖,可當我迎著寒風將這六角的花瓣捧回車里,它便瞬間化作水珠,消融在掌心里。我終于明了,或許萬物皆戀故鄉,七鹿坪的雪,自然只在七鹿坪才能完美盛放。
(原載《人民日報海外版》2024年01月04日第11版)
作者簡介:
譚鑫,筆名談惜言,90后,重慶涪陵人。系九龍坡區作協會員、重慶散文學會會員、重慶市作協會員。有作品發表于《人民日報》《中國青年報》《四川日報》《重慶晚報》《中國校園文學》《三聯生活周刊》《青年文摘》《意林》等報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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